笼中舞


胭脂扣

(一)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处长。” 
“好,希望你们合作愉快。” 
电话铃响了,王处长拿起话筒,用眼睛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我规规矩矩的敬了礼,无声的退出刑侦处的办公室。

回到办公桌前,我长长的出了口气,把帽子扔在桌子上。 
“姐,怎么了?挨批了?”小个子的猫子凑过来。 
“哼。”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正要开口,看见陈皓已经朝我走过来,忙换了一副笑脸。 
他主动的礼貌的向我伸出手:“你好!” 
“你好。” 
聪明的猫子一下子明白了:“啊哈,看来4/26案子交到你们二位手里了?” 
他严肃的说:“是的。司晗,你利用中午的时间把案宗好好看看,下午我们研究一下案情,如果有可能,拿到法医报告以后我们去现场走走。就这样。” 
他说完转身走了。 
猫子冲我吐吐舌头:“姐,你惨了!” 
看着猫子的背影,我心里窜起了一股无名之火,明明是搭档,凭什么你陈皓说了算!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过想到其实自己也是这样安排时间的,我又没什么可骂的了,只好自嘲的翻个白眼,拿过不算太厚的案宗认真的看起来。

案发时间:2001年4月26日 
案发地点:郊区“艺术家村落”里一个出租四合院里。 
死者情况:鲍小菱,女,26岁。原籍四川。省艺术学校舞蹈专业毕业。毕业后没有服从分配,到北京打工。先后做过美术模特、歌厅伴舞女郎。死前在“西山瑶池”迪斯科舞厅做舞蹈演出……


(二)

一阵浓浓的干冰喷出,烟雾缭绕。灯光频闪。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象被注射了兴奋剂,突然冲着舞池中央狂呼起来。 
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一束追光打到中央的地上。 
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穿着希奇古怪服装的人自觉的向后退去。 
舞池中央空了出来。 
音乐停了。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突然,一声清脆的鞭响,空场上奇迹般的缓缓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铁笼。笼子里,蜷缩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躲在笼子的一角,把头深深的埋在膝间…… 
那些描画的鬼魅一般的男女齐声大叫:“豹妹!豹妹!豹妹……” 
听到召唤,那个女人慢慢的抬起头。 
她染成金黄色的头发蓬松散乱,脸上用油彩画着长入鬓角的蓝眉,银色的妖冶的眼睛扫视着她下面的众生相,嘴角浮现出冷笑…… 
劲暴的音乐突然响起。 
她突然起身,象笼中的困兽疯狂的四处冲撞,大声嚎叫,做着大幅度的狂野的舞蹈动作…… 
所有的人跟着她叫着、闹着、摇头、跺脚……用群魔乱舞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分。 
疯狂的舞蹈进行了大约20分钟,两个男舞蹈演员打开笼门,做了几个象征性的捕猎动作,假意用一条铁链把穿着鲍纹三点式舞蹈服的她紧紧捆住…… 
随着她绝望的一声长嚎,笼子象开始一样又缓缓的降了下去。 
人们依旧大声叫着:“豹妹豹妹豹妹……”

这个被叫做“豹妹”的女人就是鲍小菱。

从铁笼子里出来,鲍小菱已经全身是汗。她随手拿过一件宽身的袍子披在身上,坐在自己的化妆台前,悠悠的点燃了一枝“绿摩”。 
镜子里,是一张妖冶而憔悴的面孔。“京漂一族”的生活使原本26岁的她看上去有些苍白,从她描画的紫色的嘴唇里,吐出一圈圈忧郁的白烟。 
白烟散去,镜子里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 
“豹妹,今天怎么了,听到外面的叫声了吗?返个场吧,啊?” 
这是迪厅的老板杨帆。据说杨帆并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高干子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所以“西山瑶池”才能成为京城最大的迪厅之一,几次严打和扫黄都丝毫没有影响这里的生意。 
但是鲍小菱却丝毫不买帐,她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摇了摇头。 
杨帆似乎丝毫不在意的挨着她坐下。 
“呦,我们豹妹好大的架子。”他把手放在鲍小菱的肩头。 
“少他妈来这套!”鲍小菱一把把杨帆的手扫掉。“你答应的东西什么时候给我?” 
“别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东西……” 
“甭废话!明天我要是拿不到东西,你他妈赶紧找人,姑奶奶再不进你这个倒霉的铁笼子!” 
鲍小菱扭头就走。 
杨帆在她身后鄙夷的哼了一声。 
“老板,这丫头是不是……”一边的马仔赶忙跑过来。 
“什么烂货也敢跟我来劲,明天叫她认识认识!听着,明天晚上开场的时候,给我准备好4号……” 
“是。老板。”


(三)

当我和陈皓赶到的时候,法医小李已经在等我们了。 
简单的寒暄几句,小李揭开了蒙在死者身上的白布单,我见到了鲍小菱。 
可以说,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尤其是因为学过舞蹈,她的身材很好,四肢修长。 
“死者鲍小菱,女,26岁,血型0型。”小李开始报告。 
“初步检验,死亡时间是4月26日凌晨4时至5时,是窒息死亡。死前有性行为。现场发现,死者身上用麻绳捆绑,双手反绑,脖子用红丝巾缠绕系在床头,现场有明显的挣扎反抗痕迹……” 
“这些血痕是怎么回事?”我指着死者上身问到。 
“这是鞭痕。不过,这些痕迹是在麻绳捆绑之前留下的。还有,死者死前5个小时服用过海洛因。” 
“什么型号?”陈皓问。 
“4号。” 
“纯度很高啊。”我自语。“找到毒品的来源也是一个线索。” 
“就是这些。”小李说,“再有进一步发现我会马上通知你们的。” 
“好的。” 
临出门的时候,我禁不住又回头看了看躺在解剖台上的鲍小菱。 
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美丽躯体。

在开车赶往郊区“艺术家村落”的路上,我和陈皓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搭档?”他看了看后视镜,超过了一辆空驶的夏利出租车。 
“哪里的话,能跟你合作对我的业务提高大有好处。”我淡淡一笑。 
“别开玩笑了。说真的,大家都认为我太……冷,是吗?” 
“呵呵……” 
“那就是了。没办法,我就那么一个人。” 
“谁也没说让你改啊。你很优秀啊。” 
“可是咱们全局最美的警花一听说和我搭档就愁眉苦脸的……” 
“哈哈……”我实在没有想到他居然还会开玩笑。 
“不容易,终于笑了,看来女人也挺好哄,只要夸她漂亮就成了。”他也笑了。 
终于有点愉快的合作气氛了。我正准备灵牙利齿的回敬他两句,忽然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到了。司晗,下车。”

真想不出来,艺术家都喜欢住这样的地方。 
说是村子,其实是城乡结合部的农民出租房屋。一个个互不相连又不断联络的小院子,走出来的都是一些衣衫褴褛的画家,长发飘飘的摇滚歌手,还有身穿名牌服装的模特女郎……看到穿着警服的我们,他们一声不吭,默默的走开。昼夜营业的小饭馆的老板娘揉着眼睛好奇的看着我们。

来到乙29号的门牌前,一个脸色焦黄的男人走出来迎接我们。

他就是报案人,鲍小菱的同居男友,吴为。行为艺术家。


(四)

鲍小菱是我的女朋友。春节的时候认识的。 
我们都是“北漂一族”,没家,春节的时候大家就都带着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凑一块,热闹热闹,玩玩行为。 
我就是那时候认识她的。 
她那会刚被一个美国人甩了,其实那家伙也不是真的美国人,就是一个中国人入了美国籍。我听她把那个假洋鬼子整整骂了两个小时,看着她喝了一瓶红酒。然后,她就倒在我怀里睡着了。 
大家就都说我泡上她了,我无所谓,她也挺漂亮的,我就把她带回家了,哦,就是这儿。 
她就这么成我女朋友了。 
你知道,在中国行为艺术还没人认。我的钱还是以前给人家画广告赚的,鲍小菱在迪厅跳艳舞,赚的钱比我多,所以我们在一起生活,大家谁都不吃亏,她需要一个家一个男人保护她,我需要钱,当然也需要女人……就那么回事呗。 
我是三月份知道她吸毒的。我劝过她,真的,我说有点大麻就成了,海洛因咱们吸不起……她不听,她说她有路子能弄来,让我别管她的事。 
其实我知道,她说的那点路子,不就是他们老板嘛。是,他们老板是路子硬,可是,跳艳舞能跳多久?三个月大家就烦了,那时侯连她都要被扫地出门,谁白给她海洛因啊?可她不听,以为自己现在是明星了。我也懒的理她了。谁知道我们还能在一起呆几天? 
昨天,我是早上9点多回来的。我在三里屯酒吧和朋友谈艺术,泡了一夜。 
我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那样了。 
我就赶紧报案了。 
警察说了,那屋东西不许动,我没动。你们随便看。


(五)

屋子里很凌乱。 
弥漫着一股烟草和酒精的混合味道。 
死者的床单皱皱巴巴,屋子里落着灰尘。 
破旧的电冰箱发出“嗡嗡”的噪音。 
地下散乱着高跟鞋、拖鞋、女士内衣、盗版光碟,床前还有一个塑料脸盆。 
我们分头认真的检查。

我和陈皓交换了一下眼色,转身对靠在门口的行为艺术家说:“请你和我们到分局去,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吴为明显的紧张起来:“为什么?为什麽抓我?” 
“不是抓你。”陈皓说,“请你去了解情况。” 
“我不去,我凭什么跟你们走,我没有杀人!” 
“但是你说谎了。”我一字一句的说。


(六)

我们静静的等着。 
等待也是一种策略,过分的安静会使嫌疑人感到巨大的压力。 
吴为终于抬起了头,他的长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我能抽烟吗?哦,不,算了……”吴为显然已经承受不住了。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是,是……大概五点……我喝的实在太多了……”吴为重新低下头。 
“那你为什麽告诉我们是早上9点?”我直视着吴为。 
“我怕。我一回来就倒在床上睡了。后来口渴了,想喝水,起来碰了碰鲍小菱,才发现……发现她已经……死了……我很怕……” 
“你回来以后没发现鲍小菱是什么样的吗?”陈皓问。 
“我没开灯。后来我看到她那个样子,也吓了一跳。”吴为镇定了一些。 
“那时候是几点?” 
“7点多,天亮了。” 
“可是你9点多才报的案。这两个小时,你干什么去了?”我问。 
“我没。没干什么,我吓坏了……我……”吴为拼命躲避我的目光。 
我看了陈皓一眼,他冲我点点头。 
我站起身,走到吴为面前。 
“那台笔记本电脑呢?” 
吴为崩溃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鲍小菱……”

真的要感谢小饭馆的老板娘,她除了有早起做早点的好习惯以外,还特别善于观察别人的私生活。所有令她感兴趣的艺术家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出她锐利的眼睛。真该把她招到刑警队来,不过她信口开河的长舌妇的举动又让我们遗憾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于那台被吴为藏起来没来得及扔掉的笔记本电脑,是桌上的灰尘留下的一块干净的矩形图案,以及桌下的多插座的电源开关告诉我的。


(七)

“没错,我看见他进去的,毛主席保证!”小饭馆的老板娘拍着胸脯说。 
“大约几点?”陈皓问。 
“反正天都黑了,过了半天才出来。哼,我看哪……” 
“谢谢你了。我们会再找你了解情况的。” 
我看了看表,这个能言善道的老板娘已经跟我们聊了快半个小时了。 
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又出现了一个嫌疑人。

莫小柱。四川来的打工仔。23岁。在“艺术家村落”一个简陋的酒吧打工。平时喜欢和艺术家们来往。按老板娘的话,“他看上鲍小菱了。” 
莫小柱在案发当晚曾进过鲍小菱的房间。 
大约20分钟。

我们决定突然袭击。 

“King and Beauty”酒吧是这里的艺术家们白天黑夜聚集在一起喝酒、谈论艺术和“玩行为”的地方。酒吧的外墙用喷涂颜料描画的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窗户上的玻璃大约是艺术家们故意打破的,里面透出红色绿色的灯光,萨克司的音乐飘荡而出…… 
我们正要进去,墙角的黑影里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一个理着寸头,高高个子,黑红脸膛的小伙子闪了出来。 
“莫小柱?” 
“是。”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你的?” 
“我……”他伸出双手,“我跟你们走。”


(八)

我走的时候她还活着。真的。 
大概是半夜2点吧,对,是2点半了,盖了和老歇,哦,他们是艺术家,我们这儿特有名的行为艺术家。盖了曾经抱着一只死狗在房顶上晒太阳,狗都臭了,可他还是抱着,他说,这就是世界的味道。还有老歇,也特棒,就是他把我们酒吧的玻璃砸了的,他说这是什么破碎的平衡,对了,还有…… 
哦,我跑题了。 
他们和吴为是朋友,可有时候也打架,打的特凶,然后又特好。他们经常在酒吧里玩行为,鲍小菱也来。有一次,他们说鲍小菱是学舞蹈的,身子软,他们要把她作成艺术品,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弄的,鲍小菱的腿那么一搭,手那么一背,然后在桌子上那么一躺……我都看呆了。 
鲍小菱真美。 
我觉得我……爱她。 
那天夜里,盖了和老歇在我们酒吧玩行为,让我给找冰。我把冰箱里的冰都拿出来了,他们还嫌不够。叫我去吴为那拿,说他那有。 
我就去了。 
我真后悔。 
我要不去就好了。 
我到他们家,喊了两声鲍姐,我听到里面有人哼了一声,我就进去了。 
一进去,我就傻了。 
鲍小菱全身光着,身上捆着麻绳,哦,是双手反绑着的,这儿,就是胸口还勒着两道,她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巾,真是,好看的……我不会说了。 
我傻了。出了一身汗。 
她看了我一眼,没理我。 
我说:“鲍姐,谁欺负你了,我来救你!要不我报警吧……” 
我伸手想给她解绳子,我,我偷偷碰了她胸脯一下…… 
她突然睁眼,大声的骂了我一句:“滚!” 
我觉得脑袋“嗡”的一下,我就火了!全身都着火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是谁捆的,反正现在就我一个人,我,我就…… 
完了以后,我特害怕。 
我这算不算强奸啊? 
我跪下问鲍小菱:“鲍姐,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实在,忍不住了……” 
她突然就全身哆嗦起来,只是喊着:“冰!冰!” 
我突然想起来我是来拿冰的。 
我看见她床头的脸盆里就盛着冰。 
我就用塑料袋把冰装走了。 
我没给她解开,我害怕她会…… 
我想等明天她醒过来再跟她解释,我估计她不会把我怎么着,我知道她跟好多男人都睡过,她不在乎。 
真的,我走的时候,她还活着。


(九)

我把法医的报告递给陈皓。 
“经化验,死者身上的精液的确是莫小柱的。” 
陈皓点点头。 
“吴为的笔记本电脑也拿到了。他还没来得及处理,硬盘里存着上千张淫秽图片。主要都是一些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的女人被麻绳、铁链、手铐脚镣捆绑的画片。其中有一部分是鲍小菱的,用数码相机拍的。” 
“SM?KB?我真是不理解。”我摇摇头。 
“我倒不以为然,生活情趣,或者是对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吧,对了,行为,行为艺术。”陈皓说。 
“不会你也是……呵呵,那你可方便了,咱们的拷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啊。”我笑了。 
“坏丫头,把你拷起来,看你还说嘴!”陈皓真的站起来。 
我慌忙一闪,“喂!我是警察!” 
“我也是警察!而且,比你的警衔高!”陈皓故意板起脸。 
原来,他也是会开玩笑,有情趣的男人啊。 
我感觉到内心闪过的一丝颤动…… 
我坐了下来,定了定神。 
陈皓看着我。我感觉到那目光的灼热。 
“对了,陈皓,你说,吴为为什麽要藏起电脑?”我明知故问。 
“哦,我认为,”陈皓也调整了原来的姿态,“吴为发现鲍小菱的死亡,他很害怕,因为,他和鲍小菱不稳定的肉欲和金钱的关系,以及他因为酒醉而延误了报案时间,使他很容易成为本案的第一犯罪嫌疑人。更让他害怕的是,鲍小菱死亡的时候全身被捆绑,而这正是他们两人SM关系的体现,这种关系不为常人所理解。电脑里的上千张KB图片无疑更让人觉得,把鲍小菱捆绑起来折磨的就是吴为。鲍小菱的死使吴为摆脱不了故意或过失杀人的嫌疑,所以……” 
“所以,吴为没有立即报案,而是首先隐藏了他认为会成为证据的笔记本电脑。” 
“对。我们现在有了两个犯罪嫌疑人:吴为、莫小柱。” 
我缓缓的摇摇头。“还有。” 
“还有?” 
“海洛因的来源。我认为,不能放掉毒品这条线索。别忘了,吴为和莫小柱都没有提及鲍小菱身上的鞭痕。” 
“杨帆?那可是一个手眼通天,让我们抓不到把柄的黑社会恶棍啊。” 
“就是他!”我坚定的说。 
“明天我们去‘西山瑶池’!” 
“不,明天,我去‘西山瑶池’。”我说。 
“不成!太危险!”陈皓突然抓住我的手。 
“你去了,他什么也不会说的。”我抬起头,看着这个曾经被我认为冷漠无情的男人。“瑶池?就是地狱,我也要见识见识!”

他把我的手抓的更紧了。


(十)

在到“西山瑶池”迪厅去之前,我反复的权衡,还是决定穿警服不穿便装。毕竟警服带有一定的威慑力。然而,我还是低估了杨帆的嚣张。 
晚上十点的时候,“西山瑶池”已经为那些酒醉金迷的男男女女敞开了大门。但是真正的黄金时间是午夜。零零星星的几对男女用狐疑的眼光目送我走进了迪厅的后台。 
一个西装革履的侍应生礼貌的拦住了我:“请问,是司晗警官吗?” 
好厉害,我仅仅接手“4/26”案件两天,杨帆就已经把我的情况先摸清楚了。 
这样的对手,不能不提高警惕。 
“是的。请你带我去找你们的老板杨帆。”我严肃的说。 
“是。我们老板知道您要来,在地下室等您。” 
说完,他带路向一条幽暗的通道走去。 
地下室?他为什麽在地下室等我?虽然心里闪过一丝寒意,我的脚步却丝毫没有犹豫。我说了,就是地狱我也要闯一闯。

我首先看到了那个铁笼子。 
高大、漆黑、冷酷、阴森。 
鲍小菱就是在这个铁笼子里被当作一个雌性的猎物,表演着原始的野性。 
笼中舞,舞动的是肉欲,锁住的是灵魂。

一个个子高挑,风度翩翩,甚至可以说是英俊潇洒的男人从铁笼子的后面象幽灵一样闪了出来。 
他向我伸出白皙的手:“自我介绍一下,杨帆。” 
我没有伸手:“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哈哈哈哈……”他手一扬,捋了一下吹的整洁的头发,“当然。警局里最漂亮最辣的警花司晗小姐!对了,现在不流行叫小姐。呵呵,司晗警官。看你年纪不大,倒也破过几个漂亮的案子,不愧是我们警校出类拔萃的小师妹啊。” 
他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挑衅的看着我。 
“可惜你毕业的时候,我还没有走进高考的考场。没有机会看到你在警校的英姿!”我不软不硬的说。 
“我算什么,上到二年级就学不下去了。要不是老爸的命令,我早就退学了。法?中国有法吗?执法?靠谁?就靠你这样的漂亮丫头?” 
“我倒很庆幸你最终没有走进我们警察的队伍。”我扬起脸,“杨帆先生,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追忆过去,畅谈往昔的,我对你曾经的警校生活也并没有兴趣。在这方面我们并没有共同语言。我今天是来调查曾经在你这里跳舞的女演员鲍小菱的情况的。她死了。我希望你能和我合作,提供破案的线索。” 
杨帆很不耐烦的挥挥手。“女演员,你叫她女演员?呵呵,她不过就是一个……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对了,咖啡?还是珍珠奶茶?要不来一杯……” 
“不,谢谢。我想知道,4月25日晚的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发生啊。”杨帆怪异的一笑。 
我也回报了一个微笑。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在房间里走动。 
“随便看,这也是我请您到这里来见面的原因。鲍小菱就是在这里工作的。”杨帆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放肆的打量我,从头看到脚。“你的身材真是不错,这身警服也挺合身的。” 
我充耳不闻,坦然的接受他淫亵的目光的挑战。


这间地下室位于迪厅舞池的下方。 
一个电机房带动一个绞盘,可以把巨大的铁笼子缓缓的升起。 
正是这个机关的设置,使“西山瑶池”名噪一时。 
地下室四周没有窗户,全靠空调的换气功能调整屋里的温度和空气流通。 
靠北面的墙边,摆放着几张化妆台。因为还早,没有演员来化妆。 
东面则有一排衣柜,里面是演员的演出服装。 
我找到了鲍小菱的那个柜子。 
柜子里很简单,是她最后一次演出时穿的豹纹三点式服装。为了让她看上去更象一只充满野性的猎豹,三角裤后还点缀着一条长长的豹尾,里面有一根钢丝,使尾巴充满弹性。 
我戴上手套,从衣柜的角落小心的捡出一粒白色的药片。

“对不起,我需要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我直视着杨帆。 
杨帆的第一个反应是,回头狠狠的瞪了跟班的马仔一眼。那个马仔吓的一个机灵。 
“我不明白。”他故作镇定。 
“海洛因。4号。又称冰毒。作为一个刑事警察,我相信我的眼睛没有看错。” 
“这与我无关。”杨帆的脸色开始变的难看。 
“在你开设的娱乐场所发现毒品,我有权利请你和我回警局说明情况,这里需要关闭,我们要进行调查!”我毫不退步! 
“就凭你?”杨帆终于被我激怒了。 
这正是我需要的。 
“告诉你,只要我的一句话,你明天就得脱下这身警服!” 
“可我现在还是一个警察!” 
“他妈的,我现在就能把你这身皮扒下来!”他的脸色铁青。 
我继续刺激他:“我警告你,你不但妨害我执行公务,而且,你涉嫌袭警!” 
“甭跟我来这套!” 
“而且,我还怀疑你涉嫌一起贩毒杀人案!” 
“臭婊子!给你脸你不要脸!跟我来这套!我今天让你知道知道!”杨帆终于暴怒了。 
随着他的怒吼,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伙从换衣间窜出来,气势汹汹的向我逼进。 
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危险。 
因为是到公共娱乐场所,杨帆又仅仅是调查对象,我的枪里没有装子弹。 
两个大汉看到我亮出手枪,楞住了。 
狡猾的杨帆了解我们的情况:“她的枪里没有子弹!上!她不是想知道那天晚上这里发生了什么吗,我们给她演一遍!” 
两个大汉朝我扑过来,我闪身一躲,一个擒敌拳里的“砸面击肋”打倒了一个家伙,又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了另一个家伙…… 
突然“啪”的一声,杨帆手里多出了一条长鞭,正抽在我的背上,一阵热辣辣的疼,我一楞神,两个大汉反身抓住了我的双臂,向两边一带,把我成十字按在铁笼子上! 
“告诉你吧,我最讨厌有女人威胁我!”杨帆恶狠狠的用鞭子抵住我的下颌。 
“那个鲍小菱就是不识抬举,我把她拷在这里狠狠的抽了一顿!然后她乖乖的钻进笼子跳艳舞!女人,就是他妈的贱!至于你吗,胆子倒是不小,单枪匹马敢来和我叫板,你告我什么?贩毒?杀人?证据呢?这个药片吗?呵呵,我现在就让你吃下去!你还想当警察?我让你连人也作不成!没关系,如果警局因为你吸毒开了你,我要你啊!你这身段,身手,还有这漂亮的脸盘,比鲍小菱可是强多了,这个铁笼子简直就是为你预备的!你比她可野多了!对了,你就穿着这身警服进去吧,用手铐脚镣还有铁链子锁住一个漂亮的女警察,那场面太刺激了……哈哈哈哈……” 
我忍住后背传来的疼痛,怒视着杨帆:“你别太嚣张了!” 
“嚣张?我让你看看真正的嚣张!”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皮鞭!

“住手!”陈皓带着刑警队的几个小伙子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带路的小侍应生吓的两腿发抖。 
两个大汉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我。 
杨帆手里的皮鞭软软的放下。 
“杨帆,你涉嫌袭警,跟我们走一趟!” 
杨帆扔掉手里的皮鞭,恶狠狠的盯着我:“司晗,我记得你。告诉你,我今天跟你们进去,明天等我出来的时候,哼……” 
“你还想出来?”我迎着他凶狠的目光。 
“早晚有一天,叫你落在我的手上!”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背后的铁笼子一眼。 
小伙子们早一拥而上,把他推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陈皓。 
他心疼的扳过我的肩,看着我后背被抽破的警服里露出的血痕。 
“你呀,就是不听话。多危险,谁知道这个恶棍会对你……” 
“你看你,我们不是约好的嘛,里外策应。” 
“谁知道他把你带到这里,追踪信号这么弱。要不是我当机立断闯进来,真怕你……”他使劲的攥着我的手。 
“看你说的,我是警察啊!”我转过身,不想让他再看到我裸露的后背。 
“对了,那个药片,千万别让处长知道。”他紧张的说。 
“那当然了。”那个药片是我早带在身上的。“诱供的罪名还了得啊!不过不把他激怒,他也不会说出来的,还有,难得有袭警的借口把他拘起来,得赶紧逼他说出鲍小菱和毒品的事情。” 
“我知道。我跟王处打招呼了,这回不管压力多大,一定要打开缺口。” 
“开夜车吧。” 
“好。不过,你得老老实实先去医院。”陈皓板起脸说。 
“真不喜欢你严肃的样子!”我撅起嘴。


(十一)

洗过一个热水澡,从新在后背上简单的敷了一些云南白药,我裹着柔软的毛巾被倒在床上。 
这时候才感觉到累,感觉到今天行动的大胆和一丝丝后怕。 
行动之前我多方面了解了杨帆的情况,知道他靠父亲的关系免试上了公安大学,但是他纨绔子弟的脾性很快使他本性暴露,他几乎没有认真的上过一堂课,勉强毕业后,连他父亲都没办法给他安排进公安系统。只好凭借关系让他成为了“西山瑶池”迪厅挥金如土的老板。大学失败的学业让他格外仇视警察。虽然他的迪厅涉嫌色情经营、有人举报他贩卖毒品,但他凭借父亲这把保护伞,一直逍遥法外。 
所以,我故意以女警察的身份刺激他,用贩毒杀人的嫌疑压迫他,终于激怒了他,我们找到了一个难得的袭警的借口拘留了他。 
我知道很可能24小时之内就有人施加压力让我们放了他。 
但是,宝贵的几小时时间可以让我们搜集大量的线索。 
现在,陈皓他们正在开夜车呢。

我闭上眼睛。 
恍恍惚惚的,我又看见了那铁笼子,看见了鲍小菱在里面无助的哭喊、撞击……这个女孩子为什麽要走上这条道路呢? 
那具苍白美丽的身体出现在眼前,一道道麻绳在她身上勒出了青紫的痕迹。 
当她被捆绑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呢?……

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下床,站在镜子前面端详着自己的身体。 
白皙的,修长的,新鲜的,美丽的…… 
如果捆绑上麻绳…… 
我没有麻绳。 
我抽出警服上的皮带,反剪双手,把皮带在手腕上缠了几绕,然后紧紧攥住。 
我想象自己被反绑起来。

我就这样赤裸着反绑自己倒在床上。 
我就是鲍小菱。 
我对自己说。 
现在,我就是鲍小菱…… 
时间回到了4月26日的夜里……


(十二)

我真难受啊,我困,我痒,我没有力气了…… 
不,我不跳,我不跳,给我海洛因,给我4号,给我冰!冰!冰!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看到了杨帆阴沉的脸。 
“进笼子去!” 
“不,我不去,我不成了,我难受啊,给我吧,求求你,给我吧,冰……”我企求着。“只要给我一片,你要我作什么都成,我给你……” 
“笑话,我杨帆能看上你这样的女人?你这个脏了的烂货。告诉你吧,陪我睡觉的都是名牌大学没开过苞的漂亮的女大学生!” 
我已经不在乎他的轻视和侮辱了,我现在只想要那个! 
我瘫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你不给我,我就去告你……告你贩毒……” 
“臭婊子!”杨帆一脚踢开我。 
他的两个打手马上把我拎起来,用手铐把我拷在铁笼子上。 
“你敢威胁我!” 
那条舞蹈用的皮鞭此刻不再是道具了,我只听到耳边一阵阵风声响过,我大声的呼叫着…… 
我没有感觉到疼痛。 
直到杨帆扔给我两片白色的救命药片。 
我才慢慢的有了感觉。 
“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从今晚你就滚出我的西山瑶池,再让我看到你,我饶不了你!要是我听说你说出这冰毒的事情,我就杀了你!象你这样的女人,杀一百个都不多!” 
我被他们扔进笼子,在毒品的刺激下,在灯光的闪耀下,在烟雾的缭绕里,在人们的嚎叫中,我在笼中舞蹈! 
疯狂的舞蹈,舞蹈的疯狂!

夜风吹醒了我。 
出租车扔下我开走了。 
我给了那司机一张100元的钞票,他没有找钱就跑了。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话说的对极了! 
好了,我现在没有了。 
没有工作了,没有钱了,我恍惚觉得我连身体都没有了! 
前面那是我的家吗? 
呸!这叫什么家! 
吴为那混蛋一定又和别的女人鬼混去了。 
玩他的行为吧! 
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我没有钱了,一分钱都没有了!他会哭吗?他会骂我吗?不,他不会,他只会把我赶出来! 
冰毒带给我的快感已经在狂热的舞蹈中消耗殆尽。

我褪去所有的衣服,看到自己身上布满伤痕。 
我感觉到了疼。 
我哭了。 
我想起小时侯爸爸妈妈从来舍不得打我一巴掌,可我现在被一个流氓打成这样! 
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要寻求一点刺激,我要忘掉那畜生带给我的痛苦! 
我找来麻绳把自己紧缚起来。 
绳子在皮肤上的摩擦带给我安全感…… 
我困了…… 
太阳暖暖的照在我身上了……

谁?是谁爬上了我的身体? 
天啊,那个打工仔!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整天叫着老乡老乡,你以为我能看上你这个乡吧老!不要碰我!让我安静一下!玩我的身子是要给钱的!你这个穷光蛋有钱吗?钱!给我钱!有了钱,我就能买到冰,啊,那美妙的冰啊! 
…… 
潮水褪去了。 
我躺在沙滩上了。 
我怎么那么渴啊!我要喝水! 
啊,我难受啊,我渴! 
给我,给我,我要……

吴为,是你吗?吴为? 
亲爱的,你给我,给我啊! 
你怎么不理我呢? 
你说过你爱我的! 
原来,你也是在骗我的! 
我自己来,让我自己来……

你们怎么都走了? 
天怎么黑了? 
好冷啊……我冷…… 
妈妈,我要回家……


(十三)

我打了一个冷战。 
身下的皮带咯了我一下,我一翻身,手不由松开了,皮带脱开了……鲍小菱不见了。 
我蓦的坐起来。 
明白了,我突然明白了! 
对了,那件东西! 
我要找到那件东西!证明我的推断! 
我迅速的起身穿好衣服,戴好帽子,拉开门,跑向楼外……


(十四)

经过几天的调查,我们要向上级和同事们汇报4/26案件的侦破情况了。 
王处冲我点点头,示意我可以开始了。 
我看了陈皓一眼,站起身给大家敬了个礼。

“2001年4月26日凌晨,在京郊‘艺术家村落’乙29号的出租房屋里,发现一具裸体女尸。死者鲍小菱,26岁,死前在‘西山瑶池’迪斯科舞厅作艳舞女郎。死亡时全身被麻绳紧缚,脖子上有红丝巾。经法医鉴定,系窒息死亡。死前有性行为。目前有三个犯罪嫌疑人,我们等一下一一说明。

下面我来把案件的调查和推理进程讲一下。

4月25日晚11点左右,鲍小菱来到‘西山瑶池’迪厅。当时她还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在这里跳‘笼中舞’了。 
鲍小菱吸毒有很长时间了。为了把她控制在手里,‘西山瑶池’迪厅的老板杨帆曾无偿的提供给鲍小菱毒品,即海洛因4号,又称冰毒。但是随着鲍小菱名气的上扬,她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向杨帆索要毒品,并在一些场合说过杨帆贩毒的事情。所以,杨帆决定摆脱鲍小菱的纠缠。 
当晚,鲍小菱再一次向杨帆索要冰毒,并称如果不给就要举报杨帆。 
杨帆恼怒之余,命打手把鲍小菱拷在演出用的铁笼子上毒打一顿。因为考虑到迪厅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多,‘笼中舞’的演出即将开始,最后,杨帆还是给了鲍小菱2粒药片,把她塞进笼子,让鲍小菱在毒品带来的高潮中完成了她今生最后一次‘笼中舞’! 
但是杨帆还不放心,他命打手跟踪离开迪厅回家的鲍小菱,并伺机‘解决’了她。 
幸亏这是一个智商比较低的打手,他因为不得以去了一趟卫生间而令鲍小菱侥幸乘坐出租车离开了迪厅。 
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杨帆存在杀人灭口的动机,并已经在事实上构成了故意伤害罪。

鲍小菱带着一身伤痕和绝望的心情回到了她和同居男友吴为的住所。 
在杨帆那里受到的虐待和摧残令她痛苦不堪。 
毒品带来的快感已经消失在‘笼中舞’激荡野性的狂热中。 
当她孤独一人的时候,她感到了生活的残酷。 
鲍小菱拿出麻绳,想用自缚的方法逃避现实。

在这我要申明一下,我所以认定鲍小菱是自缚,有物证作为依据。在后面的叙述中我会向各位展示说明的。

从我们在吴为笔记本电脑中找到的资料看,鲍小菱和吴为之间存在着施虐与受虐的关系,也就是通常所说的‘SM’。鲍小菱是受虐的一方,显然他们从这种关系中得到了性爱的乐趣。鲍小菱有多幅吴为拍摄的裸体紧缚图片,所以,鲍小菱非常熟悉自缚的方法,并经常这样做以换取一时的快感。

当鲍小菱完成了自缚以后,躺在床上,很快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长期糜乱的生活和滥用毒品,再加上‘西山瑶池’受到的摧残,使她的身体十分虚弱。 
这时候,她没有想到,一个男人闯进了她的房间。

这就是我要说的本案第二个犯罪嫌疑人,四川来京打工人员,莫小柱。

莫小柱在“KING AND BEAUTY”酒吧打工时结识了吴为和鲍小菱。 
他盲目的崇拜着在附近居住的一切艺术家。 
吴为的行为艺术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顺便说一下我自己对目前中国的行为艺术的看法,还只有行为,没有艺术。

因为同是四川老乡,鲍小菱对莫小柱比别人显的亲热一些。 
但是莫小柱误以为鲍小菱对他产生了感情。他因此经常找借口到鲍小菱的居所。 
4月26日凌晨2点多,莫小柱以拿冰为借口,直接闯进了鲍小菱的住所。在这之前,他已经从名为盖了和老歇的艺术家口中得知当时吴为并不在家。 
但是莫小柱没有想到他会看到鲍小菱赤身被缚的场面,惊慌之余,他原始的男性本能被激发了。 
当时鲍小菱是清醒的,她全力反抗,并大声告诉莫小柱,她并不爱他,还说了很多刺激他的话。 
莫小柱在鲍小菱的挣扎和漫骂中完成了强奸的罪行。

这一点他供认不讳,并且有法医的精液鉴定。

但是后来的情况,莫小柱对我们说了谎。 
他说他一开始就看到鲍小菱全身被缚,脖子上还系着耀眼的红丝巾。 
然而在我们的攻心战术下,他终于承认,那红丝巾是他系上去的!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莫小柱在冲动之下强奸了鲍小菱,事后他又悔又怕。 
他哀求鲍小菱不要记恨他。 
但是刚在‘西山瑶池’遭受了打击的鲍小菱一改平时对男人的动手动脚无所谓的态度,痛斥莫小柱的兽行。激动使她全身抽搐,莫小柱被吓坏了,以他的文化程度,他愚蠢的认为鲍小菱‘鬼上身’了。他用老辈人教给的方法,拿了那条红丝巾把鲍小菱的脖子系在床头,以镇妖除魔,驱除恶鬼。 
鲍小菱在半昏迷中喊着:‘冰!冰!” 
莫小柱想起来是来拿冰的,恰巧鲍小菱的床头地下的脸盆里有一大块冻好的冰,他就用塑料袋把冰装走了,并想等第二天再跟鲍小菱解释道歉。

正是这盆冰,让我明白了鲍小菱是自缚。

开始我认为鲍小菱当时喊的冰是指冰毒,她需要毒品的刺激。 
但是后来我推翻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盆冰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太奇怪了。

4月的北京根本不会出现炎热的天气,再说,即使是因为热,鲍小菱的房间里也有空调,根本不用如此原始的方法来制冷。 
其次,这盆冰为什麽放在床头呢? 
为什麽不是在冰箱里?厨房里?而在床头呢? 
显然,那是鲍小菱即使被缚,也可以翻身下床拿到的。 
那么,冰里有什么呢? 
我猜想是一把剪刀或是刀子! 
当我连夜赶到‘KING AND BEAUTY’酒吧特意去寻找它的时候,果然被我找到了!

一把银色的小剪刀。

为什麽鲍小菱把剪刀冻在冰里呢? 
很简单,这是自缚者给自己的挑战,为了更真实的接近被缚的效果,他们会事先把钥匙、剪刀或者刀子这样的物品放在一个地方,自己轻易无法得到。当自缚成功后,他们要被迫经过艰难的努力拿到这些解除紧缚的工具。这样才够刺激的完成自缚。当然这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

鲍小菱也是这样,她事先把剪刀冻在冰里,只有当冰慢慢的融化掉,剪刀露出来以后,她才能想办法用反剪的双手拿到剪刀,剪断麻绳,解除自缚。 
所以她当时在昏迷中喊的冰不是冰毒,而是要莫小柱砸碎冰,她要解放自己。 
遗憾的是,莫小柱不但没有帮助她,反而拿走了冻在冰里的剪刀!

这一举动,更决定了鲍小菱的死亡。

在莫小柱之后,本案的第三个犯罪嫌疑人也出现了。 
那就是鲍小菱的同居男友,行为艺术家,吴为。

据吴为的交代,他是在凌晨5点左右回家的,他因喝酒过量,回家后昏睡了2个小时,大约7点的时候他发现鲍小菱已经死亡。他隐藏了害怕会成为杀人证据的笔记本电脑后,于9点左右打电话报案。

但是经过我们的反复调查,发现吴为的证词有假。

那就是,当吴为回来的时候,即5点左右,他开灯发现了鲍小菱全身被缚,当时她还活着!

鲍小菱因为藏在冰里的剪刀被莫小柱无意中拿走,而解脱不了自缚。 
当时,她的毒瘾再一次发作,她痛苦的在床上挣扎,而莫小柱系在她脖子上的红丝巾却在她的挣扎下,越来越紧的扼住了她的咽喉!鲍小菱本来已经被毒品摧残的很脆弱的心脏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但是在酒精刺激下的吴为因为平时经常和鲍小菱做这种紧缚游戏,所以他居然认为这是鲍小菱特意表演给他看的行为艺术。 
尤其是那条艳丽的红丝巾,使鲍小菱看上去美丽异常。 
吴为就那样欣赏着鲍小菱死亡前最后的挣扎。 
他认为那是无以伦比的最优美的舞蹈!

只是当鲍小菱永远的垂下她那美丽的头颅以后,吴为才认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KB游戏! 
但是如果这时候他果断的把鲍小菱送到医院抢救,鲍小菱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吴为的怯弱最后决定了鲍小菱的死亡。 
吴为眼睁睁的看着鲍小菱窒息而死。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作案的时间、动机以及电脑里他认为的罪证都让他害怕不已。 
慌乱之余,他首先想到如何洗清自己的罪名,他忙着隐藏了电脑。 
最后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下,他选择了报案。 
这时候,距鲍小菱窒息死亡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就是上帝也无法让这个女人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

在这个案子里,鲍小菱虽然属于意外死亡,但是本案的三个犯罪嫌疑人却显然都负有无法推卸的罪行。 
杨帆对鲍小菱的毒品控制以及4月25日晚犯下的故意伤害罪。 
莫小柱的强奸罪行。 
吴为的见死不救,提供虚假证词。 
都是导致鲍小菱死亡的因素。

尤其的杨帆的贩毒行为我们建议另案调查处理。

至此,4/26案件将提交检察机关。

我的报告完了。”

王处微微向我点点头,在同事们的掌声中,我坐回了陈皓身边。 
他正一本正经的目视前方,满脸的严肃。


(十五)

落日的余辉下,我们披着柔软的金色暖阳,走在紫禁城幽静的筒子河边。 
陈皓轻轻的抓住我的手。 
“4/26案子已经破了,你该放松一下了。” 
我摇摇头:“可是我总是想起她,想起那个笼子,你说,当她在笼子里舞蹈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呢?” 
陈皓把手抬起放在我肩头:“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穿便装原来也是这么美啊!” 
我把头靠在陈皓肩头:“笼中的舞蹈……”

手机突然响起。 
陈皓回答了“是”以后,转脸严肃的望着我,“赶紧回局里,出现场!”

华灯初上,一辆警车闪着耀眼的光芒呼啸而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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