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之战(一) 


我为绳痴

前言
这个村子里面,欠人家东西的不少。索凤仙人欠着神奇女郎一个死法, 
小喇叭和SM2000据说也欠着货呢。我替神奇女郎跟索凤要死法的时候, 
哄他说,好文章都是被逼出来的,我逼你是为你好。可是索凤无赖地 
说,再逼我,让给你写,我只好跑了。可是今天被我被几位一哄,就 
只好在这里熬夜赶写。看来还是我比较老实,请欠着货的几位向我学 
习。

其实我们所写的,无非是我们脑海里的种种想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一个人的时候,陪伴过我们的寂寞的。找一天把他们写下来,定格成 
文字,对自己也是很必要的。幻想一旦成为文字,就有点接近真实了, 
而我们无不希望那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的。况且将来老了,回头翻翻, 
看到自己还曾经这么能瞎想,多自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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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凶流

我是个小军官。

我的士兵们叫我老大。他们应该叫我长官,可是我喜欢他们叫我老大。 
这样的称呼不是每个长官都可以得到的。大长官们叫我喂,他们当然 
不会知道我的名字。我的直接上司叫我的名字,他是在这队列中唯一 
使用我的名字称呼我的人。他是个都司。而我,是个把总。

我走在绵延数十里的行军队列中,这队列卷起漫天的尘埃,裹挟着铁 
与血的凛冽,一直奔向无尽的远方。我们是一股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凶 
流,然而让我羞愧无地的是,我们的恐怖不仅带给我们的敌人,更多 
的是给了沿途的村庄和百姓。有不少村子里的人们被无知驱赶到村口, 
迎接我们这支威武的王师。他们的结局取决于大帅的心情,大帅高兴 
的话他们可能没有事,如果不高兴的话,他们的头颅会很快变成一种 
叫做首级的东西,计算进向朝廷邀功的数字。

我比将军们小很多,可是我比小兵们大那么一点。更重要的是,我是 
个读过五年书的小军官。这一点让我感觉不错,使得我能以一种略微 
高高在上的眼光注视着我的袍泽们。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麻木, 
在疲惫和麻木之外却什么都没有了。就是那些骑在马上的将军和高级 
军官们,也没有多出哪怕一点点的表情来。他们今天能够骑在马上, 
可能是因为他们是官宦的子弟,或者因为他们砍杀的人比别人多。我 
既不佩服他们,也不喜欢他们。我不知道我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可 
是我想,我一定与他们不同。

我读过书,这本来是件好事,因为这使我明白了很多的道理。可是现 
在这变成了一种痛苦。如果我没有读过书的话,我会和这队列中每一 
个战士一样,听命令行军,听命令杀人,也许我会战死,但是我决不 
痛苦。可是不幸的是,我读书了,我会想事情,我看出了不少的事情。 
我看出老百姓不喜欢我们,他们好象更喜欢叛军;我看出我们的大帅 
是个好统帅,但他不是个好人;我也看出我们的对手,以前的王爷, 
现在的大逆,他其实是个好王爷,但是可惜他不是个好的统帅。比起 
我们的大帅,他的仗打得太苯了。我还看出我们最终一定会胜,可是 
在那之前我们会杀掉比叛军人数多得多的老百姓,会烧掉几十年也不 
能重建起来的村庄,士兵和将军们会发他们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发的 
财,而我和他们一起,会欠下几辈子还不清的孽债。我痛,可是我没 
有选择的可能......

八月十三日晚,我们前锋队进抵了谷城。如果我们拿下了这座小城市, 
襄阳王将不再有远遁甘陕的可能。长官的训示说,南面的宜城和东边 
的随州皆已被朝廷克复,北面的重镇新野也指日可下,王师四面合围 
襄阳只是迟早的事情了。这样的消息让所有的人兴奋不已,而我们面 
前的谷城也本不是什么难啃的骨头 -- 襄阳城里那位书呆子王爷以为 
自己登高一呼便会九州响应,根本没有想到给自己留条西逃的后路。 
谷城的守备只是个老朽的文官,手下只一千团练,根本没有正规军, 
而我们这支前锋队自己,便有三千身经百战的猛士。实力是如此悬殊, 
面对这样富庶而无备的城市,官兵们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大帅的规矩, 
破城之后,大索三日。

前锋队在一个山谷中驻扎着。透过林木的间隙,我看到晨曦从谷城的 
方向升起了。我们的大队还有三天才到,可是胜利仿佛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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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败战

八月十四日。晴。

随着朝阳的光芒而来的不是胜利,而是呐喊着而来的上千名叛军和上 
万名手执兵器的暴民。

他们象呼啸的狂风,从谷城的城门,从近郊的村庄骤然涌出,在瞬间 
汇合,又在瞬间冲到了我们的眼前。叛军的兵器并不比暴民们整齐多 
少,严格地说,团练们只是有着统一军服的暴民,可是他们喊出的怒 
火却似乎震颤着整个山谷。没有时间作出什么象样的抵抗,随着第一 
波狂飙的席卷,前锋队垮了。

馈散的官兵四处乱跑,冲垮了自己人勉强凑成的阵线。在惊惶恐惧的 
狂呼乱叫声中,所有人的抵抗意志都迅速消失了。面对同样的老百姓, 
官兵们此刻却不再是屠夫,而是狼狈不堪的丧家犬。在山谷中每一个 
地方,叛军和暴民们追杀着我的同伴,每一刻都有他们的人头落地, 
鲜血喷出。同样在奔逃的我,心里却没有愤怒,甚至也没有恐惧。就 
在三天前,我和我的同伴们也就是这样追杀着那些今天杀我们的百姓, 
只是他们当时手里没有武器,也没有人把他们聚合在一起。我想,我 
死在这里也许很合适。

我看到我们的前锋队主将罗副将被一群叛军围住,手忙脚乱的抵挡了 
一阵,被一个银色盔甲的敌将刺下了马。敌军中象那将这么盔甲整齐 
的很少,我不由得多望了几眼,却仿佛是个女的。不知怎么的,我的 
心此时陡然慌张地乱跳了几下。

我不介意就此死去,可当时我的脚带着我不由自主地奔跑。我对生死 
没有所谓,这使我没有过于慌张。我揪住了一匹跑过我身边的战马的 
缰绳,翻身上马,向树木最密的方向跑去,我知道那里最安全。

跑出去很长一段路,战场的呐喊已渐渐遥远,我才发现这就是罗副将 
心爱的坐骑。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赫然发现刺翻罗副将的那员女 
将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慌乱忽然充满了我的心,但是我觉得我不是 
在害怕死亡。我想,也许这匹我军主将的战马是她志在必得的吧。我 
翻身跳下马来,徒步向灌木丛中跑去。可是她显然没有打算放过我这 
个追了如此之久的猎物,马蹄声没有停止,依然紧追我而来。用余光 
一瞥,我分明看到了明亮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坚定地指向我。

我是个军人!我突然愤怒了。我可以被杀死,但是我决不能容忍自己 
被人从背后杀死!我要面对着死亡!我不再跑了。我抽出腰刀,转身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女死神。我知道短短的腰刀保护不了我,我要看着 
这枪尖怎样洞穿我的胸膛。

一百步,五十步,二十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死神的脸了。那是一张 
年轻而美丽的脸,没有太多的兴奋,没有太多的杀气,有的只是坚定, 
坚定地要拿走我的生命。快了... 快了... 就在生命即将离开的时候, 
幸运之神突然光顾了我。女将的战马突然被灌木拌倒了,把它的主人 
狠狠地掀翻在地,一条腿压在马身的下面,长枪也脱手而去。

战士的素质使我没有丝毫的犹豫 -- 我猛地扑了上去,挥刀便砍。刀 
离她的脖子只有几寸的时候,我猛地收住了力道。面对这个片刻之前 
执意要杀我的女人,我却怎么也砍不下这一刀!

我的刀压在她的脖子上,我们四目相对,我们就这么僵持了很久。她 
的眼中写的全是愤怒和懊恼,我猜我的眼睛里却只有虚弱和胆怯。我 
的刀压在她的脖子上,她却不能动弹,面对这个强大的敌人我居然占 
尽了优势!这突如其来的优势支持着我的胆怯,使我不至于被她的喷 
火的目光击倒。

良久之后,我们都意识到应该要结束这种僵持了。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没有可能再下手砍死她了,可是她一旦脱困就会马上要了我的命。 
我必须把她捆起来!

我绕到她的身后,右手的刀丝毫不敢离开她的要害,左手从军囊里取 
出绳子,做了个活套。我把绳子摆在一边,用单手将她的两只胳膊掰 
到背后,两只手腕靠拢在一起。她并没有多少挣扎,只是僵硬而微微 
颤抖的身体告诉我她的紧张。可是天知道其实她的征服者其实比她还 
要紧张!如果她执意要反抗的话,我想我仍然不可能对着这迷人的脖 
子砍下致命的一刀。

当我的手离开她的手腕去取地上的绳子时,她却并没有就势拿开她的 
双手,这个屈服的暗示让我的心在刹那间快乐得颤抖。我把绳套套上 
她的手腕,然后收得紧得不能再紧,又在手腕上反复缠捆了几遍。直 
到我确定她不可能随便挣脱之后,我才丢下腰刀,拿起另一条绳子紧 
紧地勒上了她的肩头...... 

捆一个不能反抗的女人是没有什么悬念的,可是这个女人比我更强大, 
在须臾之前举手就可以杀我的事实让我激动得手忙脚乱。她的身体此 
时却更加顺从,随着绳子的约勒而摇晃着,宛如风中之柳。好不容易, 
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终于被捆得结结实实。我长出了口气,帮她从马 
腹下抽出她的腿,把她扶了起来。

我端详着美丽的女俘虏。她的双臂被紧紧反缚,手腕向上被高高地吊 
起。绳索勒得很紧,令她的身体有些蜷缩,比刚才显得娇小。在她的 
肩头,在她的两臂,银色的盔甲和棕色的绳索在阳光下交映,美得令 
人眩目。只有她的眼睛,褪去了怒火却满是嘲讽和鄙薄,令我不敢正 
视。

我把五花大绑的她扶上了她的战马。八月十四日的太阳正当午,艳阳 
的光辉洒向这一人一骑,在大山的背景里勾勒出令人心醉的一幅图画。

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们的大队三天之后才能来,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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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穴居

我的塾师告诉过我,无所谓生死的人有大自由。

今天早上的我就是那样的人,在喋血的刀枪丛中我随意地选择道路; 
然而此刻远离了战场,我却变得紧张不安起来,这山里的阴阴恻恻的 
草木荆棘,似乎处处隐藏着杀机。

是什么使得我留恋起了生命?我这早已被鲜血和罪孽玷污的生命。难 
道是她?在我身后马上的五花大绑的女俘虏,美丽的叛军女将?

叛军,我想,跟我们也没什么不同。如果被编在我们的部伍之中,杀 
人放火的勾当他们会干得一样好。只是恰巧身为鄂军,便似乎成了百 
姓们喜欢的军队。真是幸运。当然,他们的结局不妙得很,全军覆没 
就在眼前了。那么,如果我有权自己选择的话,我会继续做这支嗜血 
官兵中的凶徒,还是会做个殉道的战士而与城俱没呢。令我害怕的是, 
我居然回答不了自己。

可是,我的俘虏,我的死神,我身后的那女子,她是跟我们不同的人, 
一定是不同的。她皓洁如玉的手腕,是不会握着屠杀无辜者的刀枪的; 
她坦白无畏的眼睛里,决不会闪动着因杀人而快乐的光。她是不同的, 
她一定是个好人,虽然她杀了罗副将,可是罗副将早就该死了,虽然 
她也想杀我,我..., 杀了也就杀了吧。我没有理由,可是,我就是这 
样地相信着。

载着我身后的战马,载着马上的美丽俘虏,载着我沉重的胡思乱想, 
山路不堪其苦。崎岖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在夕阳的余晖即将退尽之 
前,它把我们带到了一个灌木和长藤密布的山洞。

就是这里吧。我把她扶下马来,牵到一棵大树旁,用绳子把她捆在树 
上。把马也栓在她的身边。

处理这样的事情,对我这样的老兵不是难事。不长的工夫,我就砍开 
了洞口,收拾出了一个可以容身的山洞。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短树枝, 
覆以我的军毯,人可以舒服地躺下了;再垒起一堆枯树枝,随着火镰 
和火石的一磕,山洞亮了起来。

我走出山洞,解下把她捆在树上的绳子,牵着她走进了山洞。我把她 
的绑绳系在一个柱状的石台上,然后疲倦把我一头放倒在军毯之上...

朦胧中睁开眼睛,我看见反绑的她靠坐在我的对面,俏脸被火光映照 
得无比娇媚。心被砰砰地击打着,我贪婪地欣赏着她的样子。绳子蜿 
蜒在她的肩头,捆绑着她的双臂,束缚着她的身体,保护着我的安全。 
绳子,只是简简单单的绳子啊,居然还是这样神奇的一种东西。

我忽然发现,她的脸色是如此不自然,那是即使被在我捆绑之际,也 
没有出现过的紧张和不安。她的微微扭动的身体,夹紧的双腿,很快 
让我恍然大悟:她,她,她是想那个了!

我该怎么办?强烈的兴奋和同样强烈的不知所措冲上了我的脑袋!我 
要帮她,可是,难道用我这样的污浊的人的污浊的手,去解开她的衣 
服?去......

鬼使神差地,我蹲在她的面前;鬼使神差地,我对她说了我们之间的 
第一句话:“你,是不是要更衣?” 她羞红的脸上闪过一瞬感激的 
神色,她盯着我,微微地点了点头。

鬼使神差地,我的手把她的身子板侧过来;鬼使神差地,我的手伸向 
了她身后的绳子。我知道我的手有点哆嗦,其实我的心大概哆嗦得更 
多。我解开了第一个绳节,我知道我自己离危险近了一步;我解开又 
一道捆绑,我能感到她的身体在贪婪地享受着捆绑的松动;我终于给 
她彻底地松开了绑绳,她的命运,现在不在我的手里了,就连我自己 
的,大概也不在了。

绳子脱离了她的身体,可是仍有一刻,她的双手留在身后,保持着反 
绑的姿势,似乎并不相信自己已经是自由了。我在她的身后,看不见 
她的样子,除了娇躯那一丝的轻颤。深吸了一口气,我快步走出了洞。

我坐在洞口的地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我不知 
道。实力悬殊的搏斗?还是无声无息的死亡?由它去吧,山林的味道, 
有一点点甜,一点点酸,真的好闻。我想我是睏了。

“好了”,一声似乎来自天籁的声音把我惊醒。她好了,她什么意思? 
可以确定的是那是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好听的声音啊,是她第一次跟 
我说话,她是在叫我进去呢。慌慌张张地,我走进了山洞。

她,背对着我,微微地低着头,火光中俏丽的侧脸,脸上安宁平静。 
她的双臂交叉着,放在背后。她身旁的地上,整整齐齐地,平放着那 
两条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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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良夜
我是个呆瓜。这是我的上司说的。其实他本人也是,他要不是的话,凭 
他的一身武艺就不会三十好几才混到都司。不过他说的也没错,我也是。

我是个迂腐的男人。在我迂腐的的一生中,我没有辜负过什么人。可是 
结果是,我被命运辜负过很多次。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我没什么可抱 
怨的。可是今天,我得到了老天爷给我的最大礼物。原来这世道,也可 
以是这样的。

我开始捆绑她的身体,可是似乎同时有一种东西也在束缚着我自己的心。

我把绳子搭上她的肩头。她的颈饱满白晰。我把绳子缠绕上她的胳膊。 
她的手臂温柔顺从。我把绳子穿过后颈的绳吊起她的双手。我的心也跟 
着摇摇晃晃地被吊起。

我一边捆绑她,一边突然好想放开她。我希望我能够给她自由,不,还 
有快乐,尽可能多的快乐,可是我又希望能一直地这么捆着她。我此刻 
拥有她,因为她被我捆着;我喜欢我能束缚着她的身体,所以我绝不能 
放弃这绳的功用。可是我希望的不只是这个。如果她是自由的,她一定 
会更开心;如果她的手臂是没有被束缚的,她会不会用它们来拥抱我? 
上天!如果你能,请你可以令她用自由的手臂来快乐地拥抱我,我愿意 
付出一切做代价,请你令她喜欢我,我想拥有她,我想令她快乐,我想 
还给她自由,然后呢,然后呢?我想,我想紧紧地抱她在怀里,我想紧 
紧地捆着她的身体,也捆着她的灵魂,我想捆着她,捆一辈子......

重新把她捆好的时刻,我已经快变成一个傻子了。

她的眼神是温和的。温和使傻子放松。傻子感到饿了。

傻子打开干粮袋和盛水的皮囊,把面饼送到她的面前。她很合作地张开 
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随着身体的动作,她紧紧缚于身后的小臂被 
绳子牵引,起落有致。

这幅图画太过于美艳,使得傻子的脑子一片空白,可是傻子的嘴巴却自 
己开始说话了。 

"你们快,快要败了。"

"我知道。"

"我叫齐明远,你是?"

"谷城知县是我的父亲。"

"就是,韩县令,就是,就是令尊啊。"

"是。"

关于这位姓韩的县令,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传闻,据说他曾经是殿试中过 
探花的。不知怎的,年过四十却还是个县令。听说跟朝中的大员格格不 
入的,也不得圣眷。又听说他是自请外放的。我只是个武夫,可是如果 
不是圣贤书中教我的君君臣臣是正道,忠君报国是本份的道理,我想军 
营的那些腐臭我早已不能忍受了。读书做进士是我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 
梦想。可是这位探花大人的千金,怎么也会做了叛军的将军?

"那,那令尊如何也,也,也......"

"谷城第一个响应起事的,就是家父。"

看到了我的惊讶,她的脸上露出了淡淡嘲讽的笑容:

"家父也曾经想好好做官。寒窗十余载,谁不珍视?可是奏对不称旨, 
竟然三次被廷杖。"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幽幽的。

"父亲说,读书人不畏死。死是可以死的,可是当着那么多奸人,那么 
多小人的面,一个御史,读书人,被扒掉...,被..., 被杖责,一辈子 
洗不掉的耻辱... 无论如何,这样的官不能做了。死也就罢了,可是折 
辱之恨,无时敢忘!"

她最后的声音,突然变得激扬。在朝堂打大臣的屁股,确是本朝的创举。 
即使是狄人所建的前朝,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立国百多年来,被打 
过屁股的"股肱重臣"们肯定不计其数了,然而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 
听到会有一个大臣会因此如此怀恨朝廷。不由自主地,我忽然对这位未 
曾谋面的韩县令有了几分亲切感。

白日做梦的时候,我时常想着有一天可以离开军营,重新去念书考状元, 
可是如果我真的如愿以偿了,欣欣然立于朝堂之上,面对动不动就落到 
臀上的廷杖,我会如何呢?君自然还是要忠的,然而男人大丈夫,遇到 
这样的羞辱,还缩头缩脑的话......

"妈的,真不如造反!" 

冲口而出的一句话换来的是她满含谢意的一瞥。我欣喜的发现,她看我 
的眼神再也不象在看一个敌人了......

此刻的我如果可以在远处观望,也一定会觉得这个画面实在有些匪夷所 
思。两个上午还在生死相搏的武者,一个是傻头傻脑的,对朝廷颇有些 
腹诽的官兵小校,一个是五花大绑着的,妩媚妖娆的叛军女将。在这个 
寂静无声的良夜里,絮絮叨叨地谈起了天来。

天应该已经全黑了。黑暗进不来,洞里的火光也不出去。外面秋凉瑟瑟, 
洞里面却烤得很暖和。这样很好。从未有过的好。

睡意慢慢地袭来,我们的说话也越来越慢。不知不觉之中,这漫长的一 
天悄悄离开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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